水陆草木之花,可爱者甚蕃。晋陶渊明独爱菊;自李唐来,世人甚爱牡丹;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,中通外直,不蔓不枝,香远益清,亭亭净植,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。予谓菊,花之隐逸者也;牡丹,花之富贵者也;莲,花之君子者也。噫!菊之爱,陶后鲜有闻。莲之爱,同予者何人?牡丹之爱,宜乎众矣!
周敦颐的《爱莲说》是我国古代散文之精品。全文119字,结构严谨,言简意赅,托物言志。文章以浓墨重彩描绘了莲的气度、莲的风节,暗讽了追名逐利的社会风习,明喻了作者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坚贞品格。诚如北宋文学大家黄庭坚所誉:“人品甚高,胸怀洒落,如光风霁月”。
《爱莲说》所诠释的高洁洒落的君子人格,近千年来一直为人们所崇尚。而《爱莲说》的创作地点,也一直是个争论的议题。特别是近些年来,凡周敦颐任过职的地方都俨然成了《爱莲说》的创作地,有九江说,湖南永州说,南安说,广西贺州说,还有汝城说、合州说、衡阳说……
还有最为众人追捧的说法:“嘉祐八年,当时,在虔州通判署内有一莲池,周敦颐面对五月夏日莲花盛开,即景生情,创作了《爱莲说》,后带到于都游山时再刻石的。”只要“查其史、朔其源”,就不难发现其说经不起推敲。首先,看看当时在虔州通判署内是否有“莲池”。而史料中记载周敦颐1063年前所到之居处,没有开池种莲的事情,就是周敦颐在庐山构“濂溪书堂”,致仕归居,也只有“濂溪”之名,没有“爱莲”之称。再之通判署在虔州衙门府内,周敦颐作为副职,不可能为一己之爱而建“莲池”,当时人们在庭园中喜种“牡丹”、“菊花”,而“莲”大都是种植在田间或水塘里,主要是食用。后来人为了纪念周敦颐,才建了许多如“爱莲亭”、“爱莲池”等。南昌大学郑晓江教授也认为“大概就是后人纪念周子撰《爱莲说》所建”(见《光风霁月周敦颐》)。其次,看看《爱莲说》在虔州通判署内创作的可能性。第一,“莲”的形象和佛教紧密相连,因此,在虔州通判署内当时难有莲池,所以“即景生情”,写就《爱莲说》难以成立。第二,如果说《爱莲说》是在虔州通判署内创作的,必定会引起同僚们的注意,当时虔州知府赵清献与周敦颐共事期间,过从甚密,亲如兄弟,二人常同游山水,互赠唱和诗,然而没有一首诗中提及 “莲”。特别是赵清献闻周敦颐致仕后,撰《题周茂叔濂溪书堂》诗,诗句中仅提及“濂溪”,仍旧未见“莲”。 《爱莲说》这样一篇优美的散文,同僚没有只字表述,难以理解。
散文佳作,特别是象《爱莲说》这么精短的抒情散文的创作,离不开作者当时所处的环境和心境。而从以下三个方面的实考,我们认定周敦颐的《爱莲说》是在于都(古称“雩都”)创作并发表的。
实考之一:周敦颐与钱拓、沈希颜、王鸿三人之交友的特定情景实证《爱莲说》于于都创作
据《周敦颐年谱》载:“(嘉祐)八年癸卯,先生时年四十七,在虔行县至雩都,邀余杭钱建侯、四明沈希颜,游罗岩。正月七日刻石。”。“沈公者,令邑也,因建濂溪阁于善山,顶有高山仰止亭”。“四月壬申朔,英宗登极,以恩迁虞部员外郎,仍通判虔州,追赠父桂岭君爵郎中。五月,作爱莲说”。“沈希颜书,钱拓上石,即十五日事也。”
也就是说,与周敦颐一起相处游罗田岩并将《爱莲说》上石的,至少有三人,即钱拓、沈希颜、王鸿。而“罗田岩”和这三个人是周敦颐创作《爱莲说》的关键因素。钱拓,字建侯,嘉祐七年(1062年)任雩都知县,其时已卸任。沈希颜,仁宗嘉祐(1063年)中知雩都县。《雩都县志• 名宦传》载:沈希颜,字几圣,四明人,嘉祐中任。质性谦和,廉直公恕,兴学劝农,平讼宽赋,三年百废俱兴,吏民畏怀。王鸿(1023—1075年),是晋书法家王羲之二十四世孙。
周敦颐在与这三个人一起游玩时,因为志趣相投,心情十分愉悦。雩都县志载:“宋周子倅虔州,行至雩都,嘉祐癸卯(1063年)正月七日,邀余杭钱建侯、四明沈希颜、雩都王鸿游罗田岩,赋诗刻石。”周敦颐在嘉祐八年正月游罗田岩时留下七绝一首《游罗田岩》:“闻有山岩即去寻,亦跻云外入松阴。虽然未是洞中境,且异人间名利心。”此诗“刻石”,王鸿早有刻石的经历(在需岩)。而周敦颐的《游罗田岩》诗为罗田岩最早的诗刻。由于王鸿对周敦颐非常倾心,自己又是喜欢教授后人,因此倡议建一讲学场所,为周敦颐他日来雩都讲学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了。而沈希颜作为县令,虽然与周敦颐是上下级关系,但是,他很崇拜周敦颐的思想及人品。因此,当王鸿倡议建讲学场所时,沈希颜自然回应,同意立即出资兴建。而场所命名则遵周敦颐的意见,周敦颐曾游览庐山为庐山的山水所吸引,在其自赋诗中道:“庐山我爱久,买田山中阴。”因筑室庐山莲花峰下,前有溪,合于湓江,取营道故居濂溪以名之。所以,为其取名为“濂溪”阁。“沈公者,令邑也,因建濂溪阁于善山,顶有高山仰止亭”(《周敦颐年谱》)。当代理学大师蔡仁厚先生的《重建罗田岩濂溪阁序》中说,“罗田岩濂溪祠的建置,依度正所撰《周敦颐年谱》,系北宋仁宗嘉祐八年(1063年),周濂溪访游罗田岩时,由县令沈希颜所首创。而据明代乡贤黄洛村重修濂溪阁记所云,则乃南宋理宗嘉熙四年(1240年)县令周颂所始建。两说相异,宜从前者。”蔡仁厚先生就“濂溪阁”还说明:“正因为①周子是一代真儒,②沈希颜是难得之贤吏,③王鸿是当时之高士。罗田岩因人而显,机缘和合,遂有濂溪阁之肇建。”他们只要在一起交往,所谈论的话题就是他们所共同追求的东西,自然就会碰撞出许多思想的火花来。所以,周敦颐五月来于都时,史书就这样记载:“五月十五日:作《爱莲说》,沈希颜书,钱拓上石,刻于雩都罗田岩。”(《周敦颐年谱》)。
实考之二:有志载于都罗田岩之莲池的特定情境实证为周敦颐创作《爱莲说》之“莲池”
雩都罗田岩。据清同治《赣州府志》记载:“陈永嘉(558-565年)中,有僧庐其上”,此时,罗田岩也已经有佛教活动了。而佛教中的菩萨大多是身坐莲台,佛教中莲花被用来象征清净无染。雩都史书记载,“汉高祖六年(公元前201年),始置县,以北有雩山,取名雩都县,治所东溪的南面(今贡江镇古田)”(《于都县志》)。此治所地称作“古田坪”,距此往西二百步,有一大池塘,塘中种有莲,又称“瑞莲池”。赣州府志载,“又有瑞莲者,生雩都瑞莲池,有三萼二十四叶之异,相传为雩山倒影所致,移植他处则如常种”。雩都之莲很特别,雩都种莲很悠久。而又据雩都旧志图载,在罗田岩堪下有一池塘,有泉水渗出,自然蓄水为堪下稻田灌溉,塘中种有莲。清代李元鼎作《罗岩谒周元公祠》诗中就提到了该“莲池”。在《罗田岩志》记载的名人诗句中还有许多提到了该“莲池”。周敦颐当年游罗田岩所见既为此“莲池”。
周敦颐虽一生为官,然公事之余,徜徉于佳山胜水之间,参禅问道于佛寺道观之中,以其天资超迈而自得于心,终就有所发挥。嘉祐癸卯五月,正值莲花盛开之时,周敦颐游罗田岩,在参禅问道于佛寺道观的过程中,由于王鸿的身世经历并与之交谈、由于与沈希颜的志趣相投(清廉为政)、由于在罗田岩是佛教之地以及有莲池这样的现实环境,所有这些因素集合在一起,突然触发了周敦颐多年思考的东西,点亮了他心中的那盏灯,思绪如泉涌而出,《爱莲说》一气呵成。沈希颜、王鸿、钱拓高兴之至,爱不释手,反复吟咏后,觉得此文值得做为教谕学子的文章。遂把《爱莲说》以碑刻好,作为濂溪阁的镇阁之物了。而碑刻则是“五月,作《爱莲说》,沈希颜书,钱拓上石,即十五日事也。”(《周敦颐年谱》)。
实考之三:史料实证《爱莲说》碑刻雩都善山濂溪阁
据邓显鹤“附记”(《周子全书》卷三《爱莲说》文后)云,“
嘉祐八年(1063年),周敦颐作《爱莲说》,沈希颜书,王抟篆额,钱拓上石。”梁绍辉先生在《周敦颐评传》中考证:“我们说《爱莲说》当为周敦颐所作,其发表形式是碑刻。《爱莲说》碑当建于今江西雩都善山濂溪阁,时年嘉祐八年(1063年)五月十五日。”度正撰《周敦颐年谱》中的资料是在朱熹“属令”下,“遍求周子之姻族,与夫当时从游于其门者之子孙”而收集成的。其中有不少是碑刻、手帖、简札等原始性资料。因此他对《爱莲说》的写作情况是十分清楚的。 “嘉祐八年(1063年)正月七日,周敦颐游罗田岩,并赋诗刻石。”春节刚过周敦颐既往于都,可见,他与钱拓、沈希颜、王鸿的关系不关系不一般,而当时从虔州到雩都坐船只要一天时间。周敦颐五月重游罗田岩,此时已正是莲花盛开之时,周敦颐即景生情写就精短的抒情散文《爱莲说》。度正《周敦颐年谱》所载:“五月十五日:作《爱莲说》,沈希颜书,钱拓上石,刻于雩都罗田岩。”(《周敦颐年谱》)。“五月十五日是碑上落注的时间,因所作与所刻地方既为雩都罗田岩,所以度正撰《周敦颐年谱》中,在“作《爱莲说》”文句之前不注明雩都罗田岩。而《爱莲说》碑刻于“濂溪阁”之后,当时由于种种原因,不为人们知晓。就连周敦颐自己也不曾想到《爱莲说》会成为千古名篇。真正使《爱莲说》成为千古名篇的人是大儒朱熹(1130-1200年),在宋淳熙六年(1179年),他从周敦颐曾孙直卿处获得《爱莲说》石碑的拓本后,将“后圃临池之馆”取名“爱莲池”,并在旁边刻上《爱莲说》的全文。又立周子祠,刻周敦颐像和《太极图》,还亲撰一篇《爱莲诗》。在朱熹的影响带动下,许多地方纷纷效仿建造“濂溪阁”、“爱莲池”,如当时的雩都县令周颂(1240年)也重建“濂溪阁”。
据以上实考,可以推论,《爱莲说》为周敦颐在雩都创作而成的。(李贱元 萧紫雷/文)
|